42.去向何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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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他几乎不认识郭家村了。

    到处都是红墙青瓦的楼房,格局显得有些乱;树比以前少了,青石铺的村道变成了水泥路。村子的背景处传来隆隆的机器声,一根高高矗立的烟囱里,正喷吐着滚滚的浓烟。

    村里也办厂,变成开发区了。

    一两声的狗叫从村南头开始,像羊倌甩过的鞭子,顺着河沟蜿蜒而下。田萌生终于找到一点点当年的气息了。

    井沿,灰堆,断墙。淡紫的蚕豆花;墙根下的白风仙,栽在破脸盆里的喧哗怒放的大理菊。熟悉而陌生的场景。他终于找到了慧玲家的小院。

    他站了一会儿,依稀还认得她家屋前的那棵高大茂盛的老槐树,站在庞大的树影下,他看到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门了。那是用红漆和黑漆调和成荸荠的颜色,漆很厚,很匀;还是他当年的手艺呢。屋檐下有几盆西番莲,开着硕大的花朵。有几只蜜蜂在花朵里飞翔,嗡嗡地采粉。

    还有一对白蝴蝶迎面飞来,跃上他的头顶,无声地嬉戏追逐,梦幻一般。

    微风吹来,老槐树下移动着破碎的阳光,飘落下来的细碎槐花,在光片里纷纷扬扬。

    田萌生的身心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一点也不知道,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地在那里站了很久了。直到近旁的篱笆里突然冲出一条黄狗对着他汪汪猛吠,他才猛醒过来。

    终于见到了慧玲。

    在屋后的一片竹林旁,她坐在轮椅上,正在喂鸡,叽叽喳喳的一大片,簇拥着她,在她身边争相觅食。

    她迎着他,目光平淡。

    慧玲,你都好么?他在离她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。

    都好。慧玲的话语有些冷淡。

    她只是瞥了他一眼,又继续喂鸡。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。

    他被她的冷漠刺痛了。

    慧玲,我是特意来看你的。他抬起目光,向前走了几步,他期待着和她的目光撞击。

    谢谢。慧玲应着他的话。眼睛却不看他。半晌,突然抬起头,说:沈志国前几天来过了。

    田萌生浑身一颤,说:他……调到老干部局去了。

    慧玲冷冷地说;这样你如愿了吧。

    田萌生难堪地说:慧玲,你怎么这样说话?

    慧玲鄙夷地朝他看了一眼,说:今天我才知道,其实你连莫效忠都不如,更别说沈志国了。

    田萌生冲动地:慧玲……

    我只是替萌琴可惜,好好的一个人……慧玲喃喃地说。泪水止不住地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。

    田萌生僵直地愣在那里,半晌才说:许多事情我一时也讲不清楚,你怎么看我都行,反正我也无所谓了。我想好了,实在不行就回田家村种地去。

    先把你的手,把你的心洗干净再说。田萌生,你真脏!

    慧玲按捺不住了,冲着他吼叫起来。她费力地转动着轮椅,仿佛恨不得要凑上去打他一个耳光。

    他走上前去,说:慧玲,你打吧,你打我一顿吧,我心里倒好受些。

    慧玲的手真的举了起来。

    可很快地,又垂落下来。

    田萌生,你走吧,我不想见到你!

    她转过身去。

    那条黄狗又冲着他乱吠起来。

    一阵风夹杂着玉米清甜的气息,还有泥土的芳香,从墨绿的地平线上吹来,停留在村口喘息。

    这里的一棵草对他都是厌烦的。

    他几乎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了郭家村。

    心里最后的一点点希望泯灭了。

    在山粱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,这个地方,当年他和慧玲是经常来的。

    早先裁下的青梅树,现在变成一片林子了。五月的山风暖洋洋的,空气里有青草和新麦的清香,但他心里郁闷得慌。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一个悬崖上了。

    四面楚歌。是的,他现在哪一头都不是人了。

    田萌生,你还是个人吗?冥冥之中,像是有人问他。

    手机响了。他没有心思接。

    田家村就在山的那边,从这里远远地着去,村子像卧在绿叶丛中的一条蚕。他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,如果当年他没有救老书记的生母,就不会有以后发生的许多故事。他会是一个勤俭,操劳的庄稼汉,会辛辛苦苦地造两间楼房,会不屈不挠地向慧玲求婚,会和慧玲生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……

    城市,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,又是多么大的陷阱啊。难道这一切,早就注定了吗?

    不,他不甘心。田家村的太阳是不能陨落的。

    手机又响了。

    一个陌生的声音:田主任吗?我是老蔡。

    他脑海里闪现出一张肉嘟嘟的布满粉刺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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