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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你闪避了一下,逗猫似的说:“怎么,手机在我手里,不表示一下吗?”

    我愣了愣,特别地想说,“我亲你一下可以吗?”不过我说的是,“在这个偌大的世界,唯有你是最生动的存在。”这话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,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加工过,总之就那么冒冒失失说了出去。

    只是这句煽情过了头,我见你大为不好意思,人已开始往前跑,反手却将大哥大递了过来。“给你给你……啊呀,太肉麻了!言情可真是广大青少年的人生毒瘤。”

    像这样,有时你能盖特到我幼稚的点,并做出同样幼稚的回复。但更多时候你是不明白的,或者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假装不明白,我自然便幼稚不出来了。不过我平时很少看言情,真的,只把你喜欢的动漫《源氏物语千年纪》看了两遍。暗恋这个东西,真是不疯魔不成活。

    平时不上课也不去图书馆的时候,我们会去学校附近的南湖公园散步。公园里一年四季人都很多。因为怕水我们也不坐船,就只在路上走,在桥上走,在湖边的白桦林里走。白桦很美,多有几分萧瑟,到了秋冬尤其梦幻得不像话。而东北的秋很短,叶子自然落得快,转眼间,地上便铺得厚厚一层凄凉。

    在那种情景下,我们常常会谈到《关于爱情》。

    “……失去了爱情,

    断了弦的琴,

    没有油的灯,

    夏天也寒冷。”

    你大声诵读过这几句,不顾往来行人,还说你的爱情观就是《致橡树》。

    可我总觉得,拥有了爱情,琴弦也会断,油灯仍会灭,心依旧冰冷。你若是橡树,我也绝不做你身旁的木棉,我宁愿是你脚下的泥土,这样纵你看不见我,人却总在我的怀里。

    后来,新学期开始,春天也来了。我们还是来到南湖里,看水禽,看柳树,看路上的小孩。小孩的妈妈买了吹泡泡的小玩意儿,于是满天到处都是七彩泡泡。满天又都是风筝,忽近忽远。

    不过你还记得吗?图书馆左侧的那一片紫椴,到了秋天也是格外地好看。

    同样也是秋高气爽的一天,那天起床后你不在宿舍,大家都不在。我就只看到你留的短信。

    “大懒虫,今天不和你一起吃早餐。我朋友来。自己去图书馆哦笑脸”

    你朋友?你从来没提起过。是哪种朋友?

    我赶紧起身洗漱,十分钟以后挎着小包出了宿舍门。我本来打算先去北餐厅买豆浆,再去南餐厅买天津小笼包。可等经过“爱琴海”(我给母校湖泊起的外号)时,让我恰巧瞥见了你和你朋友(你们并没有瞥见我)。当时他的手正抓着你的一只胳膊,不知道你们有说有笑地在聊些什么。你看起来特别开心,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。

    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年。陈年的下巴上略微留着些胡须,但意外的干净,或许是因为他肤色白皙的缘故。不过他整个人算不得很高,鼻梁也不是很挺,单眼皮,薄嘴唇。是的,当时我觉得他就只是普通帅。

    接着我什么都忘了买,什么都忘了吃,立刻折向了图书馆。到地儿之后,又恁是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,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先前的场景,想你和你的那个“普通帅”。那是我第一次因为你感到难受,特别特别地难受。

    那是个星期六,一整天都没再见到你,你也没联系我,晚上也没见你回来。

    夜里十点多,舍长碰巧找到了我。我趴在图书馆三楼的一个角落里一整天,手里握着本《巴黎的忧郁》,就只翻看了其中的一篇——《每个人的怪兽》。“不可抗拒的冷漠控制了我”,我身上仿佛也背负起巨大的怪物。那个星期六让我很恐惧,恐惧且疲劳。可是这个世上叫人恐惧的事情太多了,疲劳也太多,晚上回去后就着些莫名的委屈我便独自地睡着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,也就是星期日,你回来的时候已早上十点。你一回来就往我床上放了一堆零食——巧克力、坚果、话梅,哦,好像还有辣条。不过你立刻将辣条收了回去,重新放了一袋水果糖。

    “懒虫,你昨天早上几点起的?我走的时候看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就没叫你,你去图书馆了吧?”你弯着腰站在我床前悄悄地说话,面目柔和地可憎。

    去图书馆是我们约好的。只因你朋友来,你临时变了主意,我还是得去。和你约好的事,我都在努力做,包括考六级也是这样。六级若是没有你督促,我也险些低空飘不过。

    这些事现在拿出来说,心里还是同那时一样委屈,索性不说了,还是接着说秋天吧。

    秋天你也会经常晒被子。每次晒被子你都让我替你扛褥子——用“扛”这个字显得我特别有担当、有力气,但其实我仍旧不太会照顾人。你踮着脚把被子往栏杆上用力一甩,立刻漂浮起一层细细的毛。

    阳光格外地好,我佯装嘲笑你说:“小洁癖的灰毛儿在满天飞!”

    你不怀好意把枕巾顺手盖到了我头上。我一边躲一边喊:“脏死了,不知道是哪个邋遢鬼的臭毛巾!”

    你追着我大喊:“孙思蓓,你还想不想跟着游姐混了——”

    你看看你,总是这么淘气。往往这时候,你就特别不像一小仙女,像个漂亮的熊孩子。

    对了,昨天中午我收到了你上次提到的陕北特产——精选小米,满满的一布袋,还没来得及下锅尝试。寄件人是陈年,字是你写的,字也还是那么丑,丑得十分可爱。等回头尝试过,第一时间发朋友圈圈你。

    比较郁闷的是,最近家里亲戚又给安排了几次相亲。同事那边也介绍了一个,是个医生,万分排斥。不是排斥这个职业,只是排斥可能会成为对象的所有男性。奇怪的是,女同事比男同事催婚催得更厉害,我总觉得她们是想拖我下水。

    在我的潜意识里,婚姻依旧是个牢笼。那些催我结婚的人,她们的老公我大都不怎么看好——起码没有陈年好,也没有陈年帅,秀恩爱倒是日常。不知她们所谓的“条件好”到底是个什么好,也不知所谓的“相貌端正”又是怎么个端正。甚至我隐隐觉得,她们心里大都不平,又因早早地妥协于现实,现在又来拖我下水,真是越想越觉得差劲,越差劲就越是反感。就像一个不怎么读书的人偶然读到一本比较有水平的书,这书于他明明没啥大的意义,但既然花时间读了,当然得对别人说,这书写得尤其地好,尤其地有思想、有哲理、有意义。所以在经历了可能比较可以的婚姻后,她们都来推我往前,甚至拽着我的胳膊,扯着我的脖子,三五成群,乐此不疲。

    然到底什么才是意义,你能告诉我吗?

    ——为生活扼住喉咙立秋过后仍旧拼命反抗的野草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  终于下班了不知道怎么地,刚刚写后面几段自己觉得有点压抑,希望看到的人看完就忘了,该怎么好好过就怎么过,千万别被影响到。

    ☆、第三封

    小小:

    最近过得好吗?

    距离上一封信已经隔了许久。我的心理状态基本稳定,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。

    道路齐整,房屋齐整,树木齐整,一切都那么齐整,白月亮像丝儿。偶尔心乱的时候,就想一想头一回被你亲自告知你和陈年在一起的事,之后会好过许多。

    有时候,仿佛觉得你还没有结婚,还在我身边,从没离开过。可当我每天一个人从公寓的房间醒来时,我才渐渐意识到,那个无所不能善解人意的游小小,原来真的……已经成为别人的了。

    日子越久,这种比离别还要苦痛的认知便愈加强烈。

    我常常想,要是没有填写那样的志愿和你报考同一所大学就好了,要是没有被分配在同一间宿舍就好了,要是不用喜欢你就好了,要是人不懂得喜欢就好了。

    鱼的记忆短暂,流星晃眼即逝,日光到达地球表面也只需八分几十秒,所以,说不定用不到一两年,这场无望的思念便会自己消散——人会变心,会移情,会死亡,是比时间还要薄情的动物。

    今年6月15日,你和陈年的宝宝出生了。你在朋友圈发布了好消息,是个五斤八两的小公主,母子平安。

    恭喜你啊。小公主肉嘟嘟的很可爱,相信有了这个小宝宝,你们二人会一起走得更体贴、更和睦。祝福你们。

    我倒腾了下书桌和柜子,将那个与你情侣款的钥匙扣收了起来,摘掉了同样情侣款的优盘挂件,以及捐了那条类似情侣款的红围巾。

    当时说的是买一对“友情围巾”,其实是骗你的,一红一白不一定就是友情款。你不在我这边,褪了色的红围巾也不知该戴给谁看,索性不戴。只是,白的泛黄,红的变白,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过的呢?

    再之后,过了很久,其实也不久,大概是2017后半年一个秋风习习的下午,我去到城西秋水路的一家名叫Blue Moon的咖啡馆,在那里见到了另一个相亲对象。

    杜先生各方面都好,长相端正,工作稳定,收入颇丰,就是忙起来没日没夜。

    “你很有气质,看起来像是画画的。”他这么说,意思是我不像个搞学术的,倒像个搞艺术的。

    我回答:“不是,我不会画画。”

    接着他说了一堆,大致就一个意思——他本人是一个优秀且努力的成熟男性,最后还不忘表述一下自己养家糊口的决心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这么说听起来很唐突,但我来见你不是出于本愿,而且也不打算和杜先生你处对象。”我感到抱歉,又疲于应付。

    他急问为什么。

    我犹豫了很久。“我不能和男的处对象。”

    他给怔住了,同样愣了好久。“那你……是一点也不能和男性交往吗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还来见面——”之后,他便被这么一个自私又作弄人的我给气走了。

    我不想欺骗任何一个谁的感情,捆绑式的婚姻没有幸福,是不道德的。而且今年五月份的时候,我已竭力向家里说明了情况,说以后都不会再相亲。当然,情况特别地糟糕——无一人理解,无一人支持;我也不理解他们。这种事要怎么才能理所当然地相互理解呢?

    我爸是个非常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者,在他眼里若说女人是男人的附庸也不为过。我妈妈性格开朗,体贴小孩,但是特别听我爸的话。

    我觉得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。果不其然,我被立刻安排了这次他们所谓正派体统的相亲,还是从一个远方亲戚那里打问来的武大优秀硕士毕业生。

    我爸还说,如果我不来这次相亲,就去看心理医生,他亲自陪我去。我怕他千里迢迢地折腾对身体不好,又不想当着他的面弄得事态恶化,只能仗着离得远糊弄一阵。有些事咬着牙关糊弄一阵就权当过去了,否则我恐怕是一天也过不下去。

    杜先生被我气走,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向外面说些什么。我也没心思考虑那么多。我坐在那里没动,盯着两杯留有余温的咖啡,仿佛彻彻底底舒了口气。

    音乐声正缓缓地从类似唱片机的那个高台上流淌而出,高台后面是昏暗古旧的灯光。

    ……Goodbye, my almost lover

    Goodbye, my hopeless dream……

    我想,关于游小小的一切该结束了。但就性向我不会妥协。

    ……Should“ve kn me heartahe

    Almost lovers always do……

    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卷头发的女孩,从我进来的时候就坐在那儿了,从封面来看,她一直在读一本青春文学。可能方才的谈话全被她听了去,也可能氛围正好她很专心并没有听到多少。不过既是个陌生人,我也就没有在乎。

    ……Without you on my mind

    So you&ldquone and I“m haunted

    A you are just fine。

    已经无所谓了。如果没有未来,那么我宁愿留在原地。

    我长长叹了口气,站起身打算离开。